太阳刚一露头,大地就着了火。
金色的车轮,轰隆隆从头顶滚过。整个小城如烧透的砖窑,处处憋闷,处处烫手。偶有行人匆匆贴墙而过,好像阳光下待久一点就会被点燃。凤仙花恹恹地低下头,狗尾巴草卷了边……
开足冷气的车子载着我们穿行在炙热的阳光下,向山野,向森林,向潺潺的溪流……车窗外镜头般翻转着一路美好。
(资料图片)
七月的玉皇山被绿主宰了,除了绿,还是绿。
这里是绿的世界,树的海洋,它们攻城略地,一棵挨着一棵,一片连着一片,漫山遍野,密密匝匝,无边无际。公路旁巨型垂柳披散着密密的厚发,车子穿行其中仿佛是在不断向着浓绿深处陷落。
车速很快,放牛老汉雕塑般静默在水边,只来得及留下一个黑色剪影,身披锦缎的黄牛,甩着尾巴,沉默地啃食着青草,旁边一只体型较小的牛犊仰面望向浩荡的山林。它们是寂寞的吧,可它们又是那样的富足,拥有着广阔天地和无限闲散时光。
一块巨石上坐着一个钓鱼少年,流水向远,少年的目光也向远。流水把少年的目光拉长至无限,谁的青春里没有做过远方的梦呢?
夕阳余晖里,一条明亮亮的带子穿行于林海之中,闪烁光芒,有五彩的光晕在车前架起七彩的虹,这光晕一时迷离了我的双眼,这是什么童话世界!
黄昏的明朗河,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沉静而热烈。
赶到瓮城瀑布已是夕阳在山。
还未踏上进山的石径,泠泠淙淙的泉声就传来,泉声极清朗,闻声如见山泉蹦跳的身姿,使人顿生雀跃之心。
哗哗的流水声不绝于耳,要想看一看它的真容却不容易,如一个调皮的小姑娘在和你逗乐,咯咯的笑声让你确信她就在身旁的草丛里、大树后、石缝间……你好似抓住了她,忽而一闪,她又消失不见了。
踩着潮湿的石阶,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苔痕泛着点点绿意,就连路边的巨石也披上了绿茸茸的外衣。地衣、苔藓、紫色地丁……俨然又一个林下王国。
接骨木鲜红的浆果似相思的红豆。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其实不然,爱上一个地方,也许是为了一道生动的风景,抑或一段青梅往事。这掩于山林的“相思豆”,又是为着什么呢?想必它们也有难言的心事吧!
寂寞的大理石栏杆上散落着几朵鹅黄的花瓣,温润柔和的光泽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远离喧嚣,远离琐事,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可以云淡风轻,所有的遗憾都可以原谅释怀。
幽幽的花香携着山野的气息袅袅而来。寻香而望,原来对面远山竟是漫山遍野的女贞子。白色的小碎花缀满枝头,风裹挟着亿万花朵吐蕊绽放的轰鸣,将整个山峦铺排得声势浩大。
远近高低,树木枝缠藤绕,密不分株,沉甸甸的湿绿犹如大海的波浪,一层层向山顶排开。巨大的枯树斜躺在溪流两岸,黝黝的黑色木耳寄生其上,犹如大地的耳朵,正侧身倾听那来自大地的心跳。
满眼的浓绿,不绝的泉声使我的心也沉静,仿佛要弥散在这沉沉的暮色里。
掌灯时分,巨大的绿树浓荫像山鹰的翅膀,张着黑色羽翼,想要把山脚的几户人家保护起来。树叶的缝隙间透出几点闪闪的光,似瞌睡人的眼。
夜凉如水,山风劲吹,让人忘记了山中岁月,七月的灼热仿佛已是很久远的事。穿着夹衣的老婆婆在朦胧的薄雾中穿过木槿花影向那青砖黛瓦蹒跚而去。
入夜,山中一片寂静。借宿客房,如枕泉而眠。白天里浑然一片的泉声,此时听来却别有一番情趣。这泉声时高时低,时徐时疾,时沉时响,时断时续。有时如幽怨的呜咽,有时像低沉的倾诉,有时如清脆的弹拨,有时又像厚重的擂鼓……
我沉醉在这泉水的交响乐中,仿佛看到种子在萌芽,百花在盛开,仿佛听到白发苍苍的母亲倚门而望的声声呼唤,手握战戟的将军声嘶力竭地呐喊。这汩汩的泉水流过心田,那新生的,消亡的,得到的,失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它涤荡着灵魂,冲走俗念,留下深情。
窗外玉兰花未眠,一轮弯月斜挂在山头。
明朗河把不倦的歌献给远方,小村庄依偎在青山脚下。生命在这里轮回,诞生、繁衍、消亡,以至生生不息。